一个茶侍挑着海棠八角灯笼在云廊桥转圜处路见,婷婷袅袅地拨开云桥几层纱幔端茶而去,听到响动略停了一停绣花鞋。

    待茶侍走远,秦昭南才轻轻开口道:

    “找个借口,我们不走,千张不好探。”

    邝钦衡笑道:

    “千张都是戏呢?就说小孩儿有能耐,也会察言观色,那小二和马童这么快都认不出来吧?嘴上那个痦子是他怎么想得出?”

    秦昭南头也没偏,眼睛盯着镂花窗映出来的影儿:

    “我可从来没瞧不上千张,临行前沈大人给吏部递了请任书,意思是千张要入大理寺,按需得去一去身上的江湖习性和小孩儿心气。”

    这一边儿果然有些惊道:“大人竟给千张递了请任书,怎么我不知道?怪不得请主簿先生近来一直教着他。”

    秦昭南回说:“请任是我写的,若忍不住告诉千张,到时候小孩儿的尾巴翘起来,吏部退了请任也怨不得,更不要提向来与少卿大人不相与的那位诏书令大人。”

    说罢又补了一句:“庄先生是教他,现在离主簿先生远了,你倒惯着他,只带他玩儿”

    邝钦衡嘴硬:“没玩呢,你且等着,方才那个金牙必定知晓些什么,当着我们不好说,千张或许能套出来。”

    可一边的秦昭南猛地一惊,邝钦衡扭头,顺着看到会仙楼窗中人影一片大乱,喧嚣声四起:

    “又死人了,这江陵府又死人了!”

    他二人匆匆对视一眼:

    “怎么回事!”

    【昭明七年·榆林巷】

    纪酒月难得睡昏沉,被马嘶吵醒的时候骨头都是酥的,天色竟不早了,眯着眼不愿意睁,打扇子撩起窗外竹帘看外面,发现沈晟钧在雪里跟一匹枣红马好脾气地讲道理,简直称得上是循循善诱。

    不过那烈性马儿鼻子愤愤地直喷气,就差拿蹄子蹶他了,惹得偷望下官的诏书令大人露出一抹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但山南道还是迷蒙的阴沉雪雾天,满山松上挂了厚厚一层白霜,香消一榻氍毹暖,月澹千门雾凇寒[2]——这在太乙山名叫雪淞。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才觉得冷,胡乱披了披风转下几阶楼台,正巧碰到衣衫整齐的沈晟钧掀袍子进门,修肃的披风上别了枚素银扣,里头露出来的月白袍子层层分明,褶正纹理,正正抬头看向她。

    这孤零零的驿馆忽然坐了团团一桌的短打着身行客,各个沉默不语,端坐在堂中几张桌子上喝胡辣汤,来者气势甚凶。她这一下楼的功夫,那些人周遭一下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