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凝回去后便同晋王说了穆永元的事,当然她已经在宫中嬷嬷的教导下学会了在晋王面前伪装自己,什么时候该展现暖心小棉袄的体贴,什么时候该展现天真幼女的可爱,金凝早已烂熟于心,她趴在老父亲膝头,先是义愤填膺的骂了宫里几个不知好歹拜高踩低的奴才,晋王自然想要为女儿出气,惩罚那些奴才,这时金凝又说,好在遇见了一个大哥哥,他让自己觉得不委屈了。这么一说晋王自然就好奇了,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就是早已被他遗忘到后脑勺的穆家后人,这下晋王想起来了,开始觉得亏待了人家,于是小公主就“恰好”的提醒:不如让他陪我读书吧!我也能多一个玩伴!

    晋王听了自然哈哈大笑,认为小孩子满脑子想着的就只有玩耍,不过思虑之下,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总不能过于亏待了忠良之后,反倒教旁人传出闲话。

    就这样,穆永元被接到了太学,跟着德馨长公主、安敬公主、公子铄以及太傅的儿子陶堰以及其他几个年纪相仿的朝臣子女一起,在少傅公良鼎先生那儿听课。

    至于他为什么会到这里,大概在他看到金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始末了。原来那个躲在角落里哭的小女孩不是如他一样无依无靠的婢女,而是整个晋国最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

    本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些懂事了,但性子依然皮的很。原先初进宫的时候大概被自家父母再三叮嘱要少惹事,因此一个个都乖巧懂事,可若是一旦有了一个领军者激发起他们的斗志,那场面可就乱套了,更何况这个领军者还是最为得宠的德馨长公主。

    大家仿佛都得了什么默契一般:有长公主顶着,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事实上,金凝也确实做到了,每次一出什么事,她都是主动站出来承担责骂的那个人。

    这位公良先生是三朝元老,极得晋王及朝中诸臣的敬重,大概也唯有他敢厉声指责德馨长公主的错处了,虽然金凝对他既不喜欢,但晋王显然很吃这一套,他认为,严厉的教导下必然能出一两个治世之才。所以即便公良鼎隔三岔五就会往金华殿里大倒苦水,但晋王仍然坚持让他来教授这一帮后生。

    你来我往,学生与先生之间就有了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金凝总是带着一帮人逃课窜学,甚至想办法戏弄老先生。比如有一次,金凝注意到公良先生有一把极长的灰胡子,讲课的时候时不时薅一把,再配上他极具特性的摇头晃脑,立马就有几分高雅学士的感觉了。

    那一天,趁公良先生来之前,金凝与其他几个学生商量着要去薅一把公良先生的胡子,当问到谁去先生讲桌下埋伏的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说话,金凝一看没人应,这计划岂不是要黄?立马自告奋勇,说愿意代替大家去尝试一下薅胡子的快乐。

    于是她早早的就躲到了讲桌下,公良先生进门后在座位上没瞧见金凝,还问了一句“德馨长公主怎么不在呀”,当得知她今日身体不适请了假后,公良先生看起来好像还开心了一些,自然就更没注意到躲在讲桌下的金凝了,于是金凝在先生讲得正酣时,忽然伸手猛拽了一把,疼得公良先生哇哇大叫,她却躲在桌子底下,任公良先生喊破了喉咙也不出去,公良先生年迈体弱,也不敢轻易蹲下身来,气了半天,结果只能告到晋王那儿去。晋王疼爱女儿,也知道这个女儿向来任性胡闹,但一想到她去世的母妃,天大的脾气也立刻就没了,而最后的惩罚手段,不过是让金凝在学堂外站了一整天。

    虽然是这么惩罚没错,但金凝怎么可能会乖乖罚站呢?况且炎炎夏日里,日头毒得要命,她在屋檐下站了站便觉得热气熏人,而偌大的一个庭院还没有一棵树能让她避避凉。

    忽然间,金凝想起从这个院子的侧门出去,就有一片太学竹林,那里肯定会更凉快些。这么想着,她便从庭院旁的一棵大芭蕉上摘了一片芭蕉叶,顶在头顶上从侧门出去,转了个弯果然就看到了竹林,恰好处在阴凉处。

    金凝欣喜不已,一股脑的钻进了竹林里,突然看到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旷地,那儿摆着一把藤椅和一个小石桌,石桌上还摆着一壶茶,看得金凝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口渴了。

    不过遗憾的是,藤椅上躺着一个人。

    虽然不认识,但这好歹还算在晋王宫里,还算是在金凝的地盘上,于是她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仰面躺在藤椅上,不过脸却被竹简盖住了。

    金凝觉得先发制人,于是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惊了一下,将脸上书册拿下来,许是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随即缓缓伸了个懒腰,笑着对金凝道:“明明是你闯入这里,扰了我的清梦,怎么倒打一耙,先质问起我来了?小娃娃,你倒是骄横得很!”

    那人眉清目秀,笑起来如沐春风,看起来并不是真的在生气,于是金凝胆子也大了一些,凑上前问道:“你住在附近吗?”

    那人坐起身来,笑着摇头:“是天气太热了,我躲到这里来乘凉。”

    金凝兴奋起来:“这么巧呀,我也是!”说完便自如地爬到了藤椅上,盯着他问:“你是太学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