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夜很深了,美丽的月儿在天空中遨游。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见了,妇人的炊烟没有如时到来,灌木丛蝉鸣蛙叫,为无辜的人们献上饯别曲,天上的星光被迷雾遮挡,微弱的月光亦是如此,但它也在全力照亮前方的道路。

    “或许,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心的冰凉让情绪万千,沉思那些被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往事,君玮转为血瞳,夜幕中闪烁红光,视线目睹,道道白色的灵魂仍在做生前为尽之事,小孩在夜晚的掩护下,嬉笑打闹。妇人为即将归来的丈人和夫君准备饭菜,一切都保留最原始的美好。

    君玮留连于人间仅存的善,无力的守望,等来的是满地的凄凉。亲手扼杀了伤感,君玮泪腺不会在为某个人而失控。“在地榆里重新活一世吧,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的事。”放眼望去,一盏灯光。仰望天空,零星点点。君玮苦笑,如此微弱的光芒怎抵得过黑夜的覆没?

    君玮跃下屋顶,纯白的灵魂在街上蹦蹦跳跳,他看着,跟在身后,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巷,每一栋小屋。既然生前没有被拯救,那就记在脑中,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君玮的内心。君玮耐心的触碰每一个纯洁无暇的灵魂,凡触及到的都被君玮收入掌心。

    五更时,君玮刚想割破自己的手指,以此来响应通往地榆的大门。

    下一刻,大地在剧烈的抖动,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黑白相间的门破土而出,“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君玮微微一笑,答出下联:“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君拂,许久未见。”

    君拂靖立于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的妖兽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带出冰蓝色瞳眸中温暖笑意,忽闪明亮的光芒,身着散花水雾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腮边白发随风轻柔拂面。

    “君玮,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当彦君了啊。”君拂故作生气,而眼眸却在慧黠的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脚下的妖兽都懵了,在地榆的女王竟也有傲娇的一面。

    “都多大的人,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态。”君玮宠溺的叹口气。

    “饕餮,你先回去吧,我和他有事要说。”君拂摸摸饕餮的头颅,但它仍然不理解君拂为何要这样做,朝君玮面露凶光,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炙热的感觉从腋下传出,夹杂着寒意的惧意,饕餮忙往后退去。君拂眉间伸出长角,手握双链,锁链附着赤蓝色的烈焰,拖过之地融化成尘埃,眼中全无温柔,只有肃立的寒意。“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回去自己去领罚,否则的话,就把你这一血脉彻底拔除。”

    饕餮颤抖的发出呜咽声,回头看了一眼君拂,便失了神跑进地榆。

    “好了,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君拂收回双链,长角缩进眉心,又变回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容露温柔的样子了。

    她拉着君玮一起在小溪旁散步,“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像现在如此谈心。”君拂灿若星辰的眼眸,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亦沧桑,竟仍清澈的如一汪秋水。

    “自我离开地榆之后,就断了与你的联系。这些年来,辛苦你打理了。”君玮把收集好的灵魂悬置于空中,说:“这是我九州无辜的人民,还请给他们在地榆一块地方。”

    君拂冰蓝色的瞳孔望向波光粼粼的小溪,骈起袖手,如同和煦的春风,轻飘过水面,略显清凉的风为她擦拭划过的水痕。“君玮,地榆变了,人心也变了,复杂的地榆怕是容不下你的人民。”君拂姐过光团,它在君拂细腻的皮肤上蹦跳,君拂狠下心,放在涓涓流淌的水面上,光团随着细水流长,消失在夜幕的尽头。

    “君玮,人终有一死,只不过是提前来到罢了。”君拂优美的身姿转向君玮,臻首微微前傾,双手合十,为临行的人民做最后的祈祷。“让他们回到熟悉的家乡,不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提心吊胆的活着不是更好吗?”

    君玮发丝被寒风托起,他的思绪凌乱的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底。我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替他人做决定,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却忽视了他人也拥有选择的权利,反观自己,以为救苦难苍生是责任,是作为彦君的使命,可这何尝不是苍生自己的选择,君玮剪断过去的迷茫,豁然开朗。

    “还记得吗,幼小的我偷走过你的午餐,因为当时欺负你人生地不熟,还卖了你好几次,现在想想还觉的挺好笑。”君拂发出银铃般的笑容。

    圆月倒映在水中,往事如石子落入水中,激起圈圈涟漪,模糊了月影,同时记忆也被想起。

    那是失去苏仪后的一年,君玮内心深处迷雾重重,失去,让他成天以茶代酒,可泪腺闭塞,连宣泄情绪的权力都不值得拥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颓废期间君玮尝试喝酒,烈酒刚入口,苦涩感刺激他的味蕾,轻快的倩影不断出现在君玮喝醉的梦中,可下一秒,倩影幻化为呻吟声,苏仪被无数的铁链捆绑,铁丝嵌入她的身体,倒刺钉进苏仪瘦小的四肢,而君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动弹,她仍保持平和的微笑:“我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痛,真的。”君玮以为痛过就不会在痛了,有的只是一颗冷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