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芳子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说:“你别叫苦,以前你们赚了多少钱怎么不说,我差点把命丢了,让你出几个钱就叫苦连天。我告诉你,没有大日本帝国为你们撑腰,你们这些人在上海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仓地被川岛芳子呛得没有说话,川岛问田中:“有哪九大纱厂。”

    “仓地先生的钟纺纱厂当然是首要家。”田中说着朝仓地笑了笑。“其他还有:内外棉厂、大日本纱厂、日华纺织厂、裕丰纺织厂、东华纺织厂、上海制娟厂、同兴纺织厂。”

    川岛芳子丢掉手里的香烟,说:“你把这些厂在什么地方,它们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写个名单给我。”

    仓地在一旁左思右想,觉得要他们补上这一百万实在是冤枉,忍不住说:“川岛小姐,我觉得把这一百万损失摊到我们日本人身上实在不应该,应该向中国人要回来。”

    “你知道拿走钱的是谁?”田中问道。

    “不知道。”仓地说:“但我知道可以向中国工厂老板要”

    川岛芳子认为这也是一条财路,但她想了想说:“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钱,向中国人要钱的事以后再说。”她转脸对田中说:“关东军要我们在上海挑起事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越快越好。”

    在上海北郊的江湾路上有一座不大起眼的寺庙,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庙里烧香拜佛,显的孤庙凄凄,香火冷落。这寺庙由于长年失修显得破败陈旧,飞檐上的木板已腐朽脱落,绿色的琉璃瓦更是黯淡无光,仿佛一池发绿的污水。周围有一圈土夯的围墙,昔日可能涂过红漆,那坑坑洼洼的黄土里还可以发现有几块残存红土皮,墨写的“南无阿弥陀佛”只剩下零星的墨点无法辨认了。墙下有齐腰深的野草,时而有狐狸窜出。

    进了围墙‘首先让你感到这的确是一座寺庙,大门之上有一块落满尘土的写有“庙发寺”三个金字的匾额,字体娟秀,给人的印象仿佛这不是僧人的寺庙,而是尼姑避世的静庵。特别是那个妙字的一半“少”字的金粉已经剥落,抢眼看去叫人误以为是女发寺。

    据附近村民说,妙发寺原是一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庙里有八九个和尚,靠着周围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可以不愁吃穿,但自从虹口地区成了日本人的租界,妙发寺的和尚不知为什么一个个出外化缘,而出外的和尚也不见回来。后来有人传言,说是庙里来了妖精,也有人说是狐狸精夜里变成美女,吸干了和尚的精气神,所以和尚一个个骨瘦如柴,跑出去化缘就不敢回来了。

    既然寺庙被妖精占住了,当然没有人再去烧香拜佛,寺庙也就渐渐冷落荒凉了。寺庙的门一天到晚紧闭着,但奇怪的是附近的人深更半夜会隐隐听到庙里有鼓罄的声音,仿佛道士做法给亡灵超度。开始大家很害怕,以为是被狐狸精缠死的和尚阴魂不散。后来有胆大的人偷偷跑到庙里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有几个和尚在里面打坐练功,而且发现他们不说中国话,说鬼子话。

    这话一传出来,人们才恍然大悟,寺庙不是被妖精占了,而是被日本人占了。中国政府守不住自己的国土,中国和尚也看不住自己的寺庙。老百姓们见是日本人占了妙发寺很是气愤,有一次聚集了几百人到庙前示威要赶走日本和尚,但日本侨民委员会的会长河端贞次向上海市政府交涉,说要把示威的群众赶走,并不准再来骚扰日本僧人修炼。上海市长张群不敢得罪日本人,派警察把村民们赶走了。这使得庙里的日本和尚胆子大了起来,原来偷偷摸摸在庙里练功习武现在大大方方的进进出出了。中国的妙发寺成了日本人的妙发寺。

    长年关闭的庙门打开了,但周围村民不再进庙烧香拜佛,当然也不会有人给庙里和尚一分钱。庙里的日本和尚虽然到上海日侨委员会那里讨得一点钱物,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们常常装成中国和尚到远地化缘。但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不但语言不通,行为举止也有大有差异,因此在知道他们是伪装的日本和尚后老百姓群起而攻之。

    元旦过了好几天,虽然洋人的年不被传统的中国人所接受,但它毕竟是个年,城里人都把元旦称为一九三二年。不管是阳历年还是阴历年,到了这个时候天气都变得非常寒冷,庙里的日本僧人饥寒交迫,老和尚天峙启川说:“庙里没有东西吃了,我们还是出去化缘吧。”

    另一个没有留胡子的老和尚水上秀雄站起身来,准备响应天峙老和尚的号召,他昨天一天才吃了一个面包,肚子实在是太饿了,连站起来都够呛。但那三个年轻力壮的和尚却都懒得站起身来,昨天他们也没有去化缘,却把天峙、水上老和尚化来的几个面包吃了个精光。白胡子老和尚天峙可能修炼了多年学会了宽容,他们化不化缘随他们的便,而水上却一肚子不满意,他对这三个不动身的人说:“走吧,别想今天我会带东西来给你们吃......”

    坐地打禅的那个黑皮粗肉的黑岩浅次郎脚一撑,跳起来就要同水上吵架,但这时庙前的场院里走来一个穿和服的瘦小的日本男子,还坐在地上的两个日本僧人一跺脚都站了起来,黑岩把要骂水上的的话也忍了回去。

    来人是日本领事馆武官田中隆吉,他一身飘飘欲飞的和服带来一身寒气,黑岩见这人虽然瘦小,但走步如风,一看就像有点功夫人,上前一步便想同他较量身手。长头发扎成小辫的后藤芳平伸手一拦把黑岩挡住,问:“你是什么人?跑到这来干什么?”

    田中知道这庙里的五个和尚是日本莲宗教的僧人,但真正是僧人的只有天峙启川和水上秀雄,其他三个是日本浪人,也就是日本的流浪武士,他们还是日本“樱会”的成员,应参加了日本三月政变和十月政变,参与了暗杀滨口首相事件,现在得势的荒木贞夫、真崎甚三郎的皇道派正在追铺这些人,所以他们在国内无法藏身便渡海来到了上海,但在上海也不能公开身份住进日本租界,那天他们也像田中一样贸然来到了妙发寺,本来是想要点吃的,但中国和尚看在天峙和水上老和尚情面上收留了他们,想不到这些日本人在庙里横行霸道反客为主把中国和尚给赶走了。田中大模大样对他们不理不睬地一直走进了大殿,他对黑岩浅次郎、后藤芳平以及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脸上有块刀疤的藤村国吉说:“你们三个是不是前年参加过三月政变暗杀滨口首相?”

    “参加了又怎么样?”黑岩不把田中看在眼里,他认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田中的骨头捏碎。脸上有刀疤的藤村国吉把手捏在腰间的刀把上,他看出了这人的胆气和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