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她已身在京城休养生息。那一枪,没能如愿夺去她的命,但枪尖狠狠勾下她一大块血肉。虽大难不死,但战事未平,远离沙场,她心有不甘。

    ——那时年轻气盛,是她轻敌的教训。

    贴身服侍的侍女们正端着沐盆、手帕之类的盥洗物又品进来准备服侍她洗漱。见她已经倚在床边,慌忙双膝跪下伏低身子请罪。

    “奴婢们不知长公主起身,未能及时服侍,请长公主恕罪。”

    “无事,起来吧。”凌明姝不在意地将亵衣理好站起身来,由着侍女为她擦拭脸颊,语气平淡如常,“水可热好了?本宫要沐浴。”

    “回长公主,水已经热好了。”为首的侍女点头,她在凌明姝身边服侍已久,一眼便看出长公主今日是心情不悦,关切地问道,“…您可要墨竹服侍?”

    这位长宁长公主朝堂中群臣忌惮,京城内威名远扬,实际上可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待府内下人是极宽厚的,也不在乎繁文缛节。

    府中为奴的多是家境清寒之人,长宁长公主都会多施些银钱给其家中济困。还有些像自己一样自小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都是被长公主收留在身边的。

    “不必。”

    于赤色幔帐中,纤纤玉足轻点水面。水温正好,丝绸亵衣便滑落在地,水面泛起涟漪,花瓣浮动,淡淡清香,沁入人心。周围热气氤氲,水雾缭绕。

    池水温热轻柔地拍打着她胜雪肌肤,也拂去些凌明姝内心的难耐燥意。她垂眸细细打量自己,这些年在京城倒也将自己养得如寻常贵女般。

    虽说这双手长年习武舞刀弄枪,手掌上难免结出老茧,自然称不上柔荑,但这些年休养下来也白皙不少。

    在京城里她住的是华贵的长公主府,闻不到血腥与硝烟。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侍候,每日锦衣玉食地供着她,出行也有马车接送。

    自她豆蔻年华随军出征,再到亲率千军,身为长宁长公主自是要以身作则,她也就跟着军队里那些糙老爷们儿一起日夜兼程、风餐露宿。

    风吹日晒跋山涉水,那都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若是遇上黄沙漫天,或是碰见大雪纷飞,那才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还记得有回寒雪日行军,谷内人迹罕至,时有猛兽出没,树木萧条,北风翻卷,沿着崎岖山路一路走来,何不令人提心吊胆?

    行军途中水是珍稀物品,哪容得每日细细洗净身子。安营扎寨时总靠近水源,这时才有机会去到下游洗澡。

    过惯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竟还有几分怀念起那段阔别已久的苦日子来。凌明姝鸦色长睫微垂,朱唇轻翘,扬声唤门外侍女进来伺候更衣。

    “长公主可有听说,那霍小将军不仅谋略过人,容貌更是俊美无双?庆功宴,他定是席上的主角!”

    长达两年有余的南疆战事捷报频传,终以南临甘为属国受降向东华俯首称臣并逢年岁贡而平息。今日便班师回朝,皇上喜出望外,亲自出城相迎。

    她那素来宠爱的小皇弟,也就是当今圣上,于今夜在宫中大摆筵席为众将接风洗尘。她作为长宁长公主,又曾战功卓着,自然也是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