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前来投胎,饮下忘忧汤之前,本应带其登上望乡台,再看一看今生走过路。

    无论是寿终正寝,还是遭难早夭,生前的牵挂,眷恋,遗憾,仇怨……都将在此被斩断。

    以泪为底,牵挂为料,了却尘缘。

    可今日,孟婆却不敢带着这些生魂走上身后的望乡台。

    如此凄惨的死相,惶惶失神的模样,若是想起一切,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还不如浑浑噩噩喝下这碗汤,稀里糊涂地走完这一生。

    “这些人,都是死在妖兽爪下的吗?”霓旌看着那些魂魄身上的伤,如野兽蚕食般狰狞的口子,染透了衣裳,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凄凄惶惶地往前走,她望见那孩子半边身子都不见,只留下断裂的骨头和糊涂的肠脏。

    她不忍地别开了视线,实在看不下去。

    “死于妖兽之手有很多,但最惨的却是在妖兽离开后死去的人。”孟婆指向队伍中间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他身上的伤口很少,可那张脸却已经瘦得瘪了下去。

    “妖兽虽凶恶,吃饱喝足也够了,但活下来的人却不是每个都有那么好的命,被仙门所救的。”

    她叹了口气,仿佛已经见惯了世间悲喜,腌臜与高尚,在她这个了断前尘的鬼眼里并没有多大差别。

    “侥幸活下来的人很快会发现,还不如死在妖兽腹中。饥饿,严寒,小得可怜的栖身之所,修养,谦逊,远不如一口饭能救命。战乱之后必有瘟病,可连一颗米都找不到的地方,上哪去找药?”

    “这时候,谁手里要是有个包子,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她淡然如水的目光轻轻地看过来,霓旌心头咯噔一下,望着那少年,只见他形容憔悴至极,枯瘦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没有光亮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方向。

    可那眼神,却没有看着任何东西。

    森冷,鄙薄,教人不寒而栗。

    他到底是拿着包子的那个,还是出手抢夺的那个,除了生死簿上的白纸黑字,已无人知晓。

    若他抢了,他就是恶吗?

    谁都下不了这个定论。

    对于只有短短数十年光阴的凡人而言,想活,难道就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