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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轻拍着粗壮的码头支柱,从脚踩处厚达几公分的平整木板往下望去,即便是在晴天仍旧显出一股深蓝色幽幽不可见底的海面,总是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对于深渊的恐惧。

    仿佛那里头随时都会冒出一个可怖的庞然巨物,将你拖入海中,远离光明。

    这对比是如此地鲜明,岸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海鸥的鸣叫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而一旦往下望去,就是亘古不变的沉静大海。

    它从亿万年前开始就注视着这世间的起起伏伏,无数的生物来了又走。而若是将大海的历史比喻为一座拉曼式的精密时钟的话,在这60秒为1分,15分为1刻,8刻为1天的庞大钟表上,自莫比加斯时代算起,人类的历史仅仅勉强算得上是半秒。

    以这一事实作为延伸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有那么多的哲人在沉思历史之后往往会作出“人类看似灿烂辉煌的文明,也不过转瞬烟云”这样的结论了。

    和我们所处的庞大世界相比,不论是人类自身还是人类的造物都是如此地渺小而又脆弱。

    但也正因如此,以精灵族颇具艳羡意味的话语来形容:“正因其寿命短暂,人类才活出了精彩纷呈,情感丰富的一生。”

    便是不过转瞬又如何,开怀大笑,尽情欢乐,痛哭流涕,声嘶力竭。

    那些所谓哲人学者,能够得以有时间去“沉淀人生,沉思生命”说出那些话语来,也正是因为他们衣食无忧罢了。至于余下的那些在他们看来愚昧无知的芸芸众生,他们光是要努力养活自己就已经耗费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哪里还有那种余裕去思考更大的事情。

    这种以拉曼式口吻可概括为“傻人有傻福”的生存方式,跟哲人学者的生活方式孰优孰劣各有说法。总而言之,当亨利他们一行将近二十人循着帕尔尼拉港向外延伸的长长走道往里头走去,从厚实木制的栈桥走到平整的白色石板路上时,除贤者以外几乎所有人的感受,都可以用“手足无措”四字概括。

    人山人海。

    在此之前,团队的成员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同时处在一座城市之中。

    即便作为亚文内拉商业中心的亚诗尼尔号称拥有六十万的人口,这其中九成九以上的人口事实上也都是生活在周边的各种小镇村庄之中。就算是西瓦利耶引以为豪的西海岸第一大都普罗斯佩尔,其充其量满负载的人口也不会超过三万。

    习惯了相对冷清的西海岸城邦大街;习惯了湿漉漉布满他人随意倒出的垃圾粪尿的土路;习惯了低矮又透着一股潮湿气息和各种难闻气味的城门工坊;习惯了穿着破烂十天半个月不见得会洗一次澡的农民佣兵。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帕尔尼拉,向着前方走出几步距离亲身融入人群之中时,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却立马地传了过来。明娜作为使节随行的人员当中有一名年轻的女仆,她似乎对于这一场景感到有些窘迫和自卑,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想要躲闪起来。

    这终归是不同的,米拉想。

    西瓦利耶人处处宣扬自己的强大,无时不刻在给自己贴金,总是试图以上位者以西海岸的拉曼文化传承人自居。但那种张扬是暴发户式的自豪——他们学习到的终究只是拉曼文化的皮毛,这与历经千百年的文化沉淀融入到民众身心之中的真正历史是不同的。

    就仿佛一壶陈年的老酒,就仿佛一位百战老兵。随着岁月流逝锐利刺人的部分逐渐沉入底部,它变得越来越醇厚越来越收敛——但这却并非如同明娜的那个小女仆那样来自于自卑的窘迫,这是极端自信的证明。只需轻轻一搅,那陈年老酒远超新酒的浓香就会充斥在口鼻之间;只需稍加试探,那岁月累积下来的可怕锋芒就会显露无遗。

    不像西瓦利耶人的普洛斯佩尔需要到处张扬,试图证明给谁看。

    帕尔尼拉只是存在于此,就已经足以令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