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庆文第一天的销售业绩为0,这就意味着他今天没有挣到一分钱。

    乐康药店到了晚上9点才关门,田庆文一直在店门口发传单,晚饭到这会都没吃。他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直叫,夜幕下的紫华大街灯火璀璨,树影婆娑,各种灯光将城市点染得朦胧多姿。

    乐康药店地处在繁华大街,每天从这里经过的人不计其数,他手里几百张传单也都发了出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个买他的药,就连咨询的人也没有。许多男人见到传单时,就跟见了炸弹一样会大老远躲开,没有躲开的那些人要么拒收传单,要么一接到传单就转身扔进附近的垃圾箱。不一会儿,药店附近的垃圾箱里里外外尽是他发出去的传单。

    忙完了一天的活,田庆文这才沿着人行道朝租住的城中村走去,一天的劳累没有换来一分钱的收入,他心里不无沮丧。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孤独地前行着。

    田庆文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上午在药店的小套间里祁总分明给他说,现在中国男人这方面有问题的已快达到一亿人,40岁以下的ed患者能占到1/4,他还说现代城市人精神压力大,得这种病的年轻化趋势也很明显,这方面药物的潜在市场规模能达到100亿元。可是在潜在的100亿元里,自己怎么就连一分钱都没有挣到?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药品生意?

    晚风轻轻地吹着,他的肚子仍旧咕咕地叫着,一辆辆汽车从他的身边经过,街头上零零散散的人会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每有一个男人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不由得要看看他们,看他们是40岁以上还是以下的男人,是不是那个占比在1/4当中的40岁以下的男人。

    田庆文从这些男人走路时的精气神推测他们到底是不是患了那种病,他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思考着,等走到村口时,他觉得自己遇到的40岁以下的男人不下100个,这意味着其中有25个人可能患有那种病,如果每个人能买他的一盒药,他给这些人就能卖出25盒蓝片片,就能卖出7500元,按50的提成计算的话,那就是3750块钱的收入。不,这25个男人每人只买一粒,他也能卖出25粒,能卖1250元,能赚到625块钱。

    想着想着,田庆文渐渐觉得每一个男人可能都是患者,每个人都可能需要这种蓝片片,看到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男人,他像是看到了一张张流动在街头的钞票,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把这些钱全部手揽进自己的腰包,这些收入应该是在启明机械厂工作几个月,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收入……

    田庆文开始想入非非。从这时起,他觉得每一个男人都变成了钞票,他越来越喜欢看这些成年男人了,他们就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就是一笔笔触手可及的财富,远比街头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让他更加的眼前一亮,更加的心头一振。

    一转弯,他就走进了村子。朦胧夜色中那些成双成对,打情骂俏的年轻男女们正相约在暗淡的月色之下,田庆文不由得想到了他们会不会发生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这些男子不就是那个1/4吗?

    往前没走几步,就是村里那条狭长的街道。这里依旧热闹非凡,昨天晚上他去打电话的那个小卖部门口依旧亮着灯光,街道深处一家挨一家的小餐馆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划拳、吃饭、喝酒,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和油烟味弥漫在这狭长的街道里,饥肠辘辘的田庆文顿时觉得越发的饿,他便朝窄巷中间走去。

    杂货铺店面门口的劣质音箱里放着歌:“拍拍身上的灰尘我振作疲惫的精神/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也许要孤孤单单走一程/莫笑我是多情种/莫以成败论英雄/人的遭遇本不同/但有豪情壮志在我胸……”

    听到这首曾在校园里熟唱的歌曲,田庆文关于男人的遐想被打断了,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在洛明工业学校买计算器的往事,那时同学们还在埋头学习的时候,他已经学着搞销售了,他花20块钱从洛明市取货然后40块钱卖出去,挣钱挣得多轻松,还有在学生会主席牛一智的支持下,他还在阶梯教室搞了一次“计算器知识讲座”,他又想起了他跟武军强打配合,一边讲座一边统计要货学生的名单……

    街道的灯光照在田庆文黄里透着微黑的皮肤上,他还跟过去一样走起路来会微微地一摇一晃。听着劣质音箱里传出的音乐,他不禁探出长长的脖子,驻足片刻把那首歌听完,灯光下他的眉毛黑而密。

    “嘿呦嘿嘿嘿呦嘿管哪山高水又深/嘿呦嘿嘿嘿呦嘿也不能阻挡我奔前程/嘿呦嘿嘿嘿呦嘿茫茫未知的旅程我要认真面对我的人生”直到这首歌曲播完后,老板换上下一首粤语歌,他这才离开这里朝前走去。田庆文意识到那个换歌碟的老板是广州人,要不,他的店里怎么经常放粤语歌曲。

    田庆文走到一家川菜馆跟前刚要进门,突然又止住了脚步。一个个子不高,又麻利又泼辣的女老板赶紧走到门口招呼他进去,她用浓浓的四川话热情地问他想吃啥子么?“进来坐,啥子菜都有,米饭免费随便吃……”

    田庆文尴尬抱歉地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各种饭菜的香味夹杂在狭窄街道的空气里,一再刺激着他的味蕾,饥肠辘辘的他都快走不动了,任何一碗饭菜此刻对他而言都是美味佳肴。可他努力地拔着越来越沉的腿向民房的方向走着。

    今天他不能吃饭,因为他的销售业绩是0,他的收入也是0,他一边朝房间里走着,一边用意志努力地战胜自己的饥饿,他一边走着,一边给自己定了个规矩:如果哪一天挣不到钱,这天就不准吃饭,如果自己连一粒蓝片片都没有卖出去,又怎么好意思花钱去吃饭呢?

    祁总说得对,钱是赚来的。三十亿只手就跟三十亿只耙子一样争着捞钱,这跟打劫有什么区别?你不往前冲能捞到钱吗?你不往前冲就被会别人给踩在脚下,会被别人给踩死了。市场上的竞争跟动物界里野兽之间的厮杀抢夺没啥两样……田庆文知道,今天已经不比昨天还在启明机械厂的时候了,那是一个旱涝保收的地方,再穷也不至于把人给饿死,而从今天起,哪一天挣不到钱,他哪一天就有可能被饿死。

    饿死!当他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害怕,在这座冰冷陌生的城市里,钱原来与死是互相关的,钱在有些时候居然决定着一个人的生与死……突然,田庆文心头一颤,一种恐惧隐隐袭上心头,他顿时感觉不到饿了,空空的胃里填满了害怕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