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怎么就成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呢?你不喜欢音乐也用不着诋毁人!”汪丽说,“照你这么说,世界上伟大的音乐家就不应该受到尊重?就只有在厂里当干部才有意义?”

    “对!这下你算是说对了!对什么有兴趣都不如找个好工作有意义。中国那么多的学校都在培养人才,有了技术才能生产出东西,才能改变人们的生活。你说你会唱歌能怎么样?能造出东西来吗?”夏社波说,“当然,我的话是有点偏激,但我们都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就应该按普通的道路往前走,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养家糊口……到了老年以后带带孙子享享天伦之乐,然后,这辈子也就算完了。不要老拿什么世界名人跟他比,更不要觉得他就能成名人……这是多么小的概率?对了,让一个从小就听着隆隆的机器声长大的孩子将来成为音乐家,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太可笑!”

    “轩轩肯定不会成为世界名人,我只是觉得他有音乐天赋,而我们却没有好好地培养他,我们难道不感到遗憾吗?”汪丽说,“如果我们从他小的时候就给他请一个音乐老师……”

    “请音乐老师?”夏社波冷笑道,“就算有钱也是请英文老师、请数学老师,你见过谁请音乐老师?音乐就是一门副课,根本就不用考试。你成天别胡思乱想了,轩轩现在这样就挺好,虽然厂里情况不好,但是这么大的厂养活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人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这个道理,这就叫大树底下好乘凉。”

    “可是,我今天突然觉得轩轩是真心实意地喜欢音乐,他为了弹吉他,都能去贩菜,都能去紫华上学……”

    汪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社波打断了“喜欢?玩的东西谁不喜欢?职工还喜欢打麻将呢!按你说,他们小时候我们也应该请个家庭教师给他教打麻将,万一,他们是天才,弄不好会成为世界名人?”

    “你……你这是抬杠……”汪丽说。

    “现在轩轩到了厂里,再熬几年,稍微熬出点资历出来,我再帮他想想办法,给他弄个干部身份。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关于厂里的事,其实想明白了也就那回事。如果厂里靠自己的能力能活下去更好,实在活不下去了肯定会被重组,再退一万步讲,就算特机彻底完蛋了,谁都救不活了,那也不怕,反正,这些机器和厂房就在厂里,这些东西就算烂也得烂在咱们这里,咱们特机人守着这个烂摊子也能活下去,企业倒闭了总不会把咱们的房子也给拆了吧?”夏社波说。

    一提到厂里的事汪丽便不再辩驳,她认真地听着这位技改处长的高谈阔论。

    “企业要倒闭要破产,国家总得先解决职工的生存问题吧?再说了,厂里还可以卖这块地啊!这地要是被地产开发商买去了,还不得给咱们分钱?所以,我们也用不着过于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接着说“现在厂里事情少,接不到活,技改也泡汤了,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没想到离退休还早着哩,我们居然都清闲了。现在各个行业都在改革都在减员,也都把进人的口袋扎上了,能在这个时候把轩轩安插到设备科弱电组,我们就算幸运了。”

    坐得时间久了,汪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来来回回在沙发跟前走动着。

    “老夏,我觉得轩轩对音乐有一种特别执着。对了,他说他想上特阳音乐学院进修,一年……”汪丽说。

    “什么?”夏社波立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简直是乱弹琴!轩轩的脑子是怎么想问题的?连手里的饭碗都不要了?他怎么成天就想着玩?他都多大了……这都是你从小给惯的,动不动就背着我给他塞钱让买磁带,瞒着我让他去卖菜挣钱买吉他……你这是妇人之仁!”

    汪丽忙说“你先别急,他说不用脱产,只是个进修班。他们专门进修作曲和乐理……”

    “不脱产也不行,这是什么专业?他要是想进修就应该去专科院校上一些电工学、机加或者汽车制造专业的大专班,作曲?乐理?玩物丧志!”夏社波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业余学习,他肯定会天天上班。再说了,他小的时候我们从来就没有培养过他这方面的兴趣,这也算我们欠轩轩的。现在他既然喜欢,我们不妨就让他去听听课,要是他哪天不想听了,烦了,不去也就罢了。”汪丽说。

    “我还是那句话,他喜欢打麻将,我们是不是得支持他上麻将学校?”夏社波生气地说。

    “学音乐怎么能跟打麻将比?这就是两码事嘛……”汪丽说,“我的意思是让他去听听课,他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他的事情也应该由他做主。他能把这个想法告诉我,我很高兴。按理说,他现在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用告诉我们了,轩轩真是个好孩子……”

    夏社波摆摆手“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做了这件事,其他事就没时间做了。他现在只是个中专文凭,太低了,他要有时间的话就应该去考专科、本科文凭,而不是弹吉他!早晚有一天他会一事无成,这都是那把破吉他给害的,是你的妇人之仁给害的!我看你就是个糊涂虫!”

    “老夏,这事我觉得你不能再这样武断了,你从来都没有支持过轩轩学音乐,这些年来,你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萌芽的兴趣上……”汪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