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夜色像一个巨大的茶黑色玻璃罩,将周王村紧紧的罩了起来,张琰一到家门口,打老远就看见妈妈倚门望归,孤零零的影子在寒风中颤抖着。她举目远眺,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静静地凝视着村口的方向。

    “妈,我回来了!”张琰跳下自行车朝妈妈跑去。

    妈妈奚秀红赶紧上前,双手拉着张琰的胳膊,在夜色里打量着他,她的眼圈湿润了。

    张琰能感受到妈妈颤抖着的手。

    “琰琰……回了来?快!咱快进屋,饭都做好了,油饼、荷包蛋……”妈妈说着就拉他进门,她的手冰得跟铁一样。

    这时,对门唐诚家传来哐当一声响动。张琰赶紧回头,除了沉沉的夜色,他什么也没看见,就跟着妈妈一起进了自家的家门。

    房子里一切都没有变,还是那样陈旧,一件家当也没有添,自己初中时的奖状还贴在墙上,奖状边上渗出一圈跟地图一样的水印。瓦数并不大的白炽灯光发着冷冷的白光。

    过了一会儿张有志放好自行车,把张琰的行李包拿进房里。

    他说:“我刚碰见唐诚了,他脸上咋红一块,肿一块?他见了我也没问候,就气冲冲地回家了。”

    “县高中不是还没放假么?诚娃咋就回来了?是不是你没看清,他脸上咋能有伤?”奚秀红问。

    “他是从我身边擦肩走过去的,还能有错?”张有志一边搁下张琰的背包一边问,“包里啥东西?这么沉?”

    奚秀红赶紧给儿子端来饭,生怕他多饿一秒钟。

    “衣服,还有岚莱特产。放假前同学们都去买,把校门口那家小商店里的特产都买空了,幸好我买得早,要不然也就买不到了。”张琰一边哧溜哧溜喝着碗里的汤,一边说。

    “花这钱干啥?你现在又不挣钱,别学同学的样子,咱跟人家不一样。”张有志说。

    “就是,琰琰,你别乱花钱,这几个月你爸想换个板胡都舍不得,你还花钱买啥特产嘛?你平平安安回来比啥都强,穷学生,穷学生……自古以来,人们都把学生叫穷学生……”虽然妈妈这么说,可她还是用慈祥的目光里看着儿子。

    “新板胡我买了,明早就送来了,明天下午自乐班还要排练呢。”张有志顺着衣柜蹲下去,摸了根烟点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就从两只鼻孔里冒了出来,像龙王爷的胡须一样长。

    张有志说:“今年我得好好唱唱,咱高兴!唱戏唱了一辈子也没唱出个啥名堂,咱就权当图了个乐子。琰琰争气,成了商品粮,我想了想,就下了狠心,说啥也得换一把新板胡。今年过年咱把亲戚好好招待一下,过几天办年货时多买5斤肉。”

    张有志这一辈子跟秦腔有着难解之缘。张琰的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很喜欢秦腔,张有志还是个小孩子时,他父亲总会扯着嗓子唱戏,不过,他父亲唱得很难听,板路不精,唱腔也不行,但还一个劲地唱个不停。

    张家家族里有个人非常喜欢唱戏,按辈分算,张有志把这个人称叔父,是他堂叔。张有志小时候这个叔父就教他唱须生,大都唱些《辕门斩子》《祭灵》《下河东》这些经典秦腔,慢慢地,李有志就学会了这些戏的唱段。

    十二三岁时,他就跟着叔父去村里的宣传队露脸,把戏唱给大家听了。

    叔父在村里唱戏唱出了名气,逢场就唱。张有志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他,叔父经常表扬张有志天生一副好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