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李魄所指的方向前进,我们两人从大路走到小路,又从小路进入一片不知作何使用的荒地。可能是担心我害怕,一路上李魄给我讲了几个他们警队里发生的故事,比如走失的小马犬如何成为警犬一员,比如他们的日常训练如何残酷且必要。他的声音如此稳重,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莫名觉得安心。

    四周一片漆黑,杂草几乎没过小腿,不断从膝盖上扫动。再走几步,突然就能听见清晰无疑的水声,从深不见底的黑夜中传来。

    “应该快到了”,李魄收起了他一箩筐的话题,微微侧身走在我前面。

    果然又走几步,一条小河映入我们眼帘。它出现的如此突然,就像瞬间从土地深处涌出地表,幽灵般浮现;而不紧不慢的姿态,却证明了它一直在这儿的事实。月亮坦率地分享着它的皎洁,除此之外再无光源,以至于河面上浮动的晶绿色鳞光闪烁,迷蒙虚幻,根本看不出它是排污河的事实。

    “标记点在排污河的左侧,我们现在在河的右岸。没错,就是这附近了”,说着李魄停住脚步,往右前方望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直到视线在荒地延伸处汇聚,我突然就明白了曹可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是一片破落的墓冢。在许多地方的乡村,人们还不习惯火葬以及去正规墓园购买墓地,所以会选择在村中的田地或荒地上埋葬死去的家人,久而久之,一众坟墓形成了这个村庄自己的墓园。

    我们眼前正是乡村文化如此的杰作,无人守护,无人看管,杂草丛生的乡间荒地上,大小不一的土堆前树立着冰冷的石碑,影影绰绰愈显幽暗。除却我们的脚步声,只有蟋蟀凄切的叫声,未知鸟类的低鸣,回应着星星点点闪动的鬼火,向我们发出邀请。

    “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里面——”我指了指墓地,又看了看李魄,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过去”,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串钥匙,其中钥匙链上挂着一个迷你手电筒。按亮之后,光柱在夜色中格外明显。“不过我也不知道要过去侦查什么,有点难办。”

    “我和你一起过去,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墓地深处走去,两侧的墓碑或新或旧,或讲究或粗糙,用不同石料,装雕着不同花纹。李魄走的很小心,他手中手电筒的光亮从一个个没有温度的墓碑上扫过,上面篆刻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他们的遗像刻板而憔悴,已经彻底没有了人的气息。我的心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并且能感觉到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直到视线被一个特殊的墓碑所吸引,我心中悸动的力量突然缩紧,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旋即彻底放松下去。

    李魄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个墓碑,他将光柱久久停留在这只墓碑上,仔细地端详。这是一个普通的黑色大理石墓碑,长方形,表面光滑,唯独与众不同的是在墓地中显出诡异的可怕。墓碑下面烛身粗壮,挂满凝固的蜡油。

    我嘴里还留有巧克力的甜腻,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我赶忙把口袋里的糖拿出来,放到面前盘子里,端详墓碑上的名字。墓碑看样子是父母给儿女立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上刻两个名字,像一对夫妻。男方叫张铁民,旁边妻子的名字有崭新的刻痕,上面的油彩还新鲜发亮,没有完全干透。曹可。

    总算找到你了。站起身来。

    “诺,请你帮忙的人——请你帮忙的就在这儿了,是这个女人,”我向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眼前这一切。

    “怎么,他们这边下葬这么热闹么”,李魄上前弯腰查看碑前种种,摸了摸石碑和后面土堆上的浮土,语气里充满不解,“看样子是新下葬的,土还很新,还很潮湿。”

    “不?”李魄继续搜查着坟墓旁边,没有回答我,我便自顾自往下说,“无非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

    “我以前听别人讲过,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李魄查看无果,又回到我身边站定,用手电筒照着墓碑上的名字,“所以这座坟新修过。”

    “的确是这样”,我还活着的时候,读到过这方面的研究,以为是些危言耸听的都市传说,没想到如今就出现在眼前。这也就解释了。

    “你的意思是……?”李魄听了我的讲述,沉吟片刻,将信将疑,似乎在思考上述内容的可信性。很快,他抛出了这个很有价值的疑问,不枉我前面费尽心思的铺垫。

    “或许吧”,我点点头,把双手摊开,一脸无辜地看着李魄。我总不能说,我已经和曹可交流过了,消息绝对准确,她就是个失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