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摊上的学生说,医学院的袁庭鹤是个了不得的才子,两年就念完了别人四年的功课,不到二十岁就跟着导师进实验室做最难的研究,比他大十岁的研究生给他打下手,他拿遍了学校所有门类的奖学金,可谁也不敢和他说话。

    若是他难看一点也就罢了,大家还觉得上帝公平,可当他身量拔起来,清瘦挺拔,又加之常年待在实验室,养得肤如雪色,从书堆里一抬头,长眉清目,竟是这样一幅雕琢好样貌,话剧社的老师招他上台他不去,外语系的良媛给他递绯色书信他也不回,他说他忙。

    余姐儿想他应是真的很忙,她每天就见他暮色时分来去匆匆,打她摊前过一晌,他不看她,她不敢喊他。

    一个人出摊自然是很累的,早晨四点钟就得去菜市场买材料,买回来清理一通,蹬着三轮往学校西门奔。

    她的生意还不错,腰酸背痛也是咬咬牙就忍过去的苦。

    出摊就怕天有不测风云,刮风下雨了,学生就不愿意出来吃饭了,旁的人可能也就不来了,可她是闲不住的,她只有这一个糊口的活计。

    夏天的雨就像爱哭的孩子,说来就来,没一点因由。

    她一个人蹲在雨里装一把大伞,不知道是哪根插削对不上了,怎么也打不开,她被淋了个透心凉,没办法,只好蹬着车回去,雨天路滑,路上有段长长的上坡和一个陡峭的下坡,她蹬得大腿酸胀,咬着牙冒着雨往前冲,她是从不抱怨的,上坡再苦也不吭气,只是下坡时后头超过一辆车,她被吓了一跳,龙头一歪,脚下打滑,就这么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叮铃哐啷,柿红菜绿,这么散落了一地。

    她小心翼翼从车轮里拔出腿,也顾不着一瘸一拐,扒拉着收拾,这雨像痴儿怨女的情肠,她趴在地上东抓西抓,咸咸的水就淌进嘴里,咬着牙不愿意声张,直到她抱着锅碗瓢盆想放到车上,一打开倾翻的储料箱,一个个鲜嫩的蛋黄从蛋壳里摔出来,瘫了满地,蛋清杂着雨水,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张嘴放声大哭起来。

    后头的车滴滴打着喇叭,催促她不要坐在路中央挡道,余姐儿任性地不理会,一边哭一边收拾她的鸡蛋。

    她总是备下很多鸡蛋,虽然买再多老板也没有便宜,但是她总是想着要多备点,保不齐哪一天,他来了,不够了呢。

    车笛不停地催促,愈加不耐烦,司机摇下玻璃冲她破口大骂:“再不滚远点我就直接轧过来了啊!看你要不要命!”

    余姐儿赖在原地不动,撑着胳膊站起来,又踉跄一下摔下去。

    你轧过来好了!这样的命,不要也罢了!

    她指着车断断续续怨怼,忽然,车后门开了,下来一个穿衬衫打领结的人,他还成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上清脆的响。

    “你搞什么呀?”袁庭鹤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大伞走过来,好看的眉眼满是怒气。

    余姐儿难堪,低头收拢她的鸡蛋。

    “你赖在雨天路滑道中央,被撞死怎么办!你的命还比不过这区区几个鸡蛋么!”他吼道。

    “是!我就只剩这一地的东西了,没了它们,我也活不下去了!”

    袁庭鹤气得不行,“你给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