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珠圆睁双眼,脸上仍然带着笑意,肩膀和手臂坚硬冰冷,仿佛寒冬腊月握住东北户外的铁栅栏。倒下之处的青石板上没有血,身体上也没有伤口,要不是我的剑掉在一边,我真要怀疑自己刚才扔了个空气。

    这么厉害的人,竟然能被我和法洁道友连招打死,说什么我都不相信。我又试着碰了一下他的脸,触手坚硬,如摸铁石。法道还在忙乎,把李明珠怀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在地上一一摊开。我刚看到一把碎银子,一个黑色令牌,几张折起来的棉纸,就被清敏师弟一把拉住。他颤巍巍地说:“师兄,我怕。”

    “他都死了,你怕什么?”

    清敏师弟抖着手,慢慢举到我面前。揭开李明珠的衣领,将他上身袒露出来。

    我眨眨眼睛,几乎想揉一揉眼睛,以免再次看到幻觉。

    衣服下已经没有身体了,所剩不多的部分也在一点一点散落消失。衣服的黑色内衬里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粉尘。我想伸手去摸,手背一痛,被一块碎银子砸中。低着头整理李明珠东西的法道头也不抬地说:“别摸。”

    银子砸中我,又掉在衣服上,在粉尘里滚了一小圈,表面迅速鼓出很多气泡,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气泡转瞬破裂,下面又涌出新的气泡。迅速缩水消失,变成了一层新的粉尘。

    “这怎么弄的。”我敬畏地说。

    法道终于将所有东西都铺好,说:“你看不出来?”

    除了妖法邪术,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说,魔教之所以成为魔教,确实有原因。清敏师弟还在拉着我的袖子,我拍拍他手背,问:“你怕什么?这人已经把自己炼化了。再也不会复生。”

    清敏师弟凑到我耳边,说:“师兄,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这个问题问出了我的心中想法,我搪塞:“可能你师兄我更厉害呗。”

    清敏师弟不太相信地瞟了法道一眼,说:“法道师兄认为……可能是金蝉脱壳。”

    我点点头,对法道稍微有些改观。这话有些道理,只是,金蝉脱壳,他为什么要脱壳?他打不过在这里的几个人?

    看清敏师弟还是怕得瑟瑟发抖,我安抚他:“就算是脱壳,也已经跑远了。你还怕什么?”

    清敏师弟朝城墙尽头凝望片刻,终于说:“师兄,我学艺不精,这几次都帮不上忙,什么都不懂,这样下去,大概下一个死的就是我吧?”

    我忍不住想笑:“不会的。你不会死的。谁死了你都不会死的。”

    清敏师弟朝我很愁苦地笑一笑,说:“原来这世界是这样的。”

    这话我听着隐约耳熟。在我不知道生活是多么折磨人之前,我也有很多天真的遐想。可是现在,我只想说,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以为。

    我伸手去摸令牌。法道突然伸手,抢在我之前把令牌一把拿走,自顾自地在月光下观看把玩。我只好顺便摸过棉纸,攥在手里,朝清敏师弟笑一笑,随手展开,月光溶溶,照得明亮清楚,秀气的字体,让一张破纸蓬荜生辉。

    施言写着:“十三卦,大凶。迷途当返,未雨绸缪。欲草蛇灰线,前后却难以呼应,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