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是老太太周氏的寿辰。此时时辰尚早,宾客未至,几个媳妇都在瑞鹤堂陪着老太太喝茶说话。谈笑间有丫头禀报:“大姑娘回来了。”

    四奶奶笑说:“哟,她今儿个倒早。”

    话音才落就有小丫头挑起门帘,进来个二十三四岁的小妇人。青簪盘头容貌清秀,正是秦霜月,她解下大氅递给小丫头,自己向前两步盈盈一拜:“孙女恭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捧上一只锦盒,是送给老太太的寿礼。

    老太太连连说好,“快起来吧,你夫君呢?”

    八年前,秦霜月嫁给了茂安县知县于席,因离娘家不远,倒也是常回来的。

    但今日秦霜月面上淡淡,站起身说道:“快到年底了,他事务繁忙,今日恐是无法来给祖母贺寿了,下回来了您再狠狠罚他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到底瞒不过众人。谁都能一眼瞧出,秦霜月是才哭过一场的模样,眼皮子肿起老高,粉都遮不住。

    可没人戳破。三奶奶石氏心好,顺着她道:“一方父母官,哪有不忙的?忙些好,男人不忙,家里的日子才不好过。”

    老太太打开锦盒只瞧了一眼便撂在一旁,里头装的是一串檀香手串,值不了几个钱。

    在周氏看来,自己做寿,于席这个做孙女婿的,既不肯露面寿礼也是如此寒碜,是在置气、落秦家的面子。至于为何要落秦家的面子,那肯定是因为大丫头不争气,嫁过去多年也没生出个一儿半女,耽搁了于家的香火,人家才将她娘家也不放在眼里。

    因此,周氏半耷拉着眼皮敲打孙女说:“不管你夫君忙不忙,你既是为人妻子,就该尽到你的责任。说来你嫁去于家也有八年了,肚子还是没动静吗?实在不行该添人就添人吧,省的落埋怨,让人家说我们秦家教养出的姑娘不懂事理。”

    她如此训诫,秦霜月的眼睛更红了,但死死忍着不肯落下泪来,只低低的答了一句是,便不再说话。端起茶盏时,撒了些茶水出来,对钱氏道:“母亲,你陪我去后头换件衣裳吧。”

    在座皆知,这是人家母女去说体己话儿了。

    才进了耳房,秦霜月便哭了起来。钱氏吓了一跳,问究竟是怎么了。

    秦霜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将事情说明白。原来是早晨起来她又和于席大吵了一架,男人生起气来拂袖便走,竟连寿宴也不肯同她来了,秦大姑娘觉得丢了面子。

    听完,钱氏舒了口气:“两口子吵架罢了,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行啦,别哭了,没的让人看了笑话。姑爷生气你就回去后多说几句软和话,全了他的面子也就是了,总归日子还得过呢。”

    秦霜月擦擦眼泪道:“他哪里是几句话能哄好的!先前便说年节时要给他老师送礼,我备出了一百两银子,他还说不够,已是僵在了那。今日这是借着寿宴给我难堪,让我在那件事上向他服软儿呢!”

    听到此钱氏也是一惊:“寻常年节走礼,要得了那么多银子?”

    “可不是!不是我小气,娘来评评理,你说这会子送那么多,日后寿诞呢?打算送多少?免不了又要翻一倍,我们可拿的出?可他听不进去我的话,只说我没见识,说若想升迁省不得这些,与我发了好一通脾气。”

    到此钱氏也劝说:“也是,可不管怎样,你们夫妻两个该好好合计,千万不要为这事伤了情分。”

    秦霜月点头称是:“那......母亲先给我拿一百两吧。真要是劝不住他,我也只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