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北行的列车上,铁芸嫣可是第一次,领这如意郎君回娘家。

    可是娘家已无妈,娘亲已逝二十年整,再没人替自己细心张罗嫁妆,也没人替自己备那闺房细蜜。

    不被这车厢里的吵杂声所扰,也无心去看那窗外飞逝的山山水水和夏日红花,铁芸嫣红着脸爬到寒子剑的上铺中,挤到了他的身边。

    她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妈妈,她的心里,又一阵强烈的念亲苦楚,历历泛起:

    美丽的妈妈出生豪门,外公和外婆,视这个爱女为掌上明珠,外公是一位旅居北半球的爱国大资本家。

    本是荣华富贵,金枝玉叶的妈妈,却不顾家人的坚决反对,义无反顾的回了国,嫁给了深恋的穷小子爸爸,并同爸爸一起入了伍。

    妈妈曾经也是一名光荣的军人。

    她却在二十年前,在那个初夏的雨天,在那次外出执行任务返回的途中,救起两个不慎落水的孩子后,自己却被无情的山洪冲走了。

    那时,还是一个通信不敞的年代,等随行的几位女同志,和当地的民兵和山民一起,苦苦搜寻了两天后,终才从下游的河滩上,找到了妈妈的遗体。

    铁芸嫣清晰的记得,当时才五岁的自己,趴在妈妈的灵柩上,直哭得死死去活来好几遍,直哭得在安葬妈妈后,整整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她还清楚的记得,爸爸在妈妈遇难后,在发送妈妈的期间,竟没落一滴眼泪。

    后来,铁芸嫣曾多次听爸爸的战友们说过,等妈妈化成骨灰,进了那凄凉的墓地,入了那冰冷的土里后,爸爸却抱着妈妈的衣服和照片,在妈妈的墓前,寸步不离的独自守了三天三夜,他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他滴水不沾了三天三夜,他也被蚊虫咬了三天三夜……

    从此,没了好妈妈的这二十年里,爸爸怕委屈了小芸儿,一直将自己紧紧封闭。

    在这二十年里,他既是爹又是娘,他事无巨细的将小芸儿养成了一个野小子,他竟然还学会了编织小毛衣…

    可每次织着织着,爸爸就会抱着妈妈留下的竹针,抱着未完工的小毛衣,偷偷哭得伤心欲绝…

    二十年间,爸爸含辛茹苦的独自支撑,每次外出行执任务时,淘气的小芸儿,便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小野孩子。

    那几年,只要爸爸一出差,小芸儿就偷偷逃学。

    饿了,小芸儿就开始恶作剧。

    她会端两只豁了瓷的军用搪瓷碗,戴个旧军帽,提根细竹棍,往军武部家属院大门口一坐,然后一边用筷子敲碗,一边声泪俱下的念念有词:

    ‘大爷大妈们,叔叔阿姨们行行好吧,快给可怜的小芸儿,弄点吃的呀…’

    那时,小芸儿的讨饭声,就像冲锋号一样嘹亮,每每用此法,只需半刻钟,各家最好的饭菜,便会用最快的迅速,向她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