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凄惶时,偏生的日光那般好,叫人不敢直视耀武扬威的金乌。

    无能为力的众人,除去陪伴萧钰走完走后一程,亦不知该如何自处,可他们更为担心是白衣胜雪,形容憔悴的谢长安。

    忠亲王妃年老,因着悲愤,终是哭晕过去了,惊得丫鬟忙扶了往旁去,又着急地唤了李大夫,所幸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若不开解,往后亦是……

    而萧钰的床榻之前,谢长安始终都在,旁人不敢惊扰,只在外间候着,而两个小家伙,亦是安静了下来,陪伴在谢长安的身侧。若是萧钰……他们便是谢长安微一的羁绊,亦是微一能留住谢长安的筹码,只是希望渺茫。

    主子们沉寂,可吓人们却忙活了起来。

    入屋前,谢长安下令了,让刘管家着手准备萧钰的身后事,必须是要风光的,差上一星半点都不行。

    众人心碎,不知谢长安是忍住了几多的痛楚才说得出这话,可众人又能如何,除去不惊扰,只能倾尽一切,去给萧钰最好的……

    紧盯忠亲王府动静的百姓,得知了这消息,唏嘘不已,心痛不已,满城的悲切,不知是谁带头,带上了家伙,朝吊在城门口的骨架肆意凌虐着,恨不得解了下来,任万人踩踏,挫骨扬灰。

    城门的守卫任由百姓宣泄着,不言不语,只恨身在岗位,不能同百姓一同宣泄。可是没关系,今日还有最后一次鞭刑,他们会用尽身的力气。

    皇城,从前有世上最痛恨萧钰之人,可眼下亦为萧钰哀痛,御书房的明黄身影怅然若失,低声呢喃道:“萧钰……我宁愿你醒来与我为敌。”

    惠妃,许久不沾酒的惠妃,温了一壶酒,浅酌着,笑了,哭了,却不发出一点动静,一举一动间皆是风情,可却是刺骨的寒凉。

    最为痛心的,莫过于两鬓斑白的太皇太后,时间最为尊贵的女人又如何,手握大权又如何,终究无法挽救自家疼爱的孙子的性命,白发苍苍,老泪纵横,亦不过一寻常老妪,痛定思痛之后,沉声道:“摆驾,哀家要往安郡王府去。”

    日头一点一点的西移。摇摇欲坠在山那头的树梢上,光影淡了,人被拉长了,城门口的鞭挞亦是开始了。

    最后一个夜晚了啊,十五日的磋磨,终于要到尽头了。

    太皇太后一切从简而来,门房瞧见了,心生惶恐,颤颤巍巍地下跪,还未问安,那道苍老的声音早由嬷嬷搀着往里去了。

    偌大的安郡王府,依然沉静无声,并未因着太皇太后的到来而沸腾。

    “皇祖母。”

    谢长安轻唤了一声,面上的神色仍是死水无波,抱了萧若萤,拉着萧若辰往旁去了,将塌前的位置留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于萧钰的疼爱,她是知道的。

    自萧钰中毒以来,谢长安的举动太皇太后都看在眼里,眼前见了,心头亦是震撼,往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女子,不过短短数日,却已形容枯槁,如秋日凋零的花,纵有美貌,却毫无生气。

    太皇太后心头感慨,当日萧钰的执着与维护,换来谢长安今日的倾心相待,值得了,可为何却是如此残忍……眼见日子正好,阴阳相隔,值得与不值得,又有什么用呢。

    苍老的目光落在萧钰消瘦的面颊上,心痛,悲愤,在垂垂老矣的胸腔里沸腾,她多盼着,盼着萧钰能再欢喜地唤她一声“皇祖母”,再神神秘秘地与她讨了窝丝糖去给谢长安,哪怕就是惹恼了她,亦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