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开林所在的易家巷出来,看见毛头在巷口等着,这才知道陈劲两口子已经在招待所安排好了房子,于蕾也回来了,在招待所的餐厅等着大家了。

    见人走进大门,于蕾放下红生迎了出去。张桃花很高兴,快速走过去,走在李昭福的前面和于蕾握了握手。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子,中间一排三个柱子把房子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房子那头有橱窗,应该是厨房。石灰粉墙,下部有一米高的暗红色墙裙,顶上是菱形分布的木条做成的天花板。厨房的橱窗上边有用红漆写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后墙有一个宣传栏。

    于蕾带着大家在宣传栏下的一排木质长椅上坐下,长椅前面摆着一个好大的圆桌,上面摆着碗筷。而房子里的其他三张同样大小的圆桌却没摆东西,这说明这张桌子就是李昭福他们就餐的桌子。

    桌子上除了规则地摆着的碗筷外,还有无规则地摆着好些装着饭的中号蒸钵,桌子最中间放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放着十几个大馒头。馒头周边放着三个用大钵子装的大锅菜:第一道,肉炒香干,放了干辣椒和大蒜;第二道,清炒莴笋,放了韭菜;第三道:盐菜汤,放了葱花。

    李昭福觉得有些寒碜,想问一问于蕾,无赖于蕾在和杨家人说话,而田毛头已经照于蕾的吩咐叫陈劲他们去了。

    于蕾问杨开可:“谈好了?”张桃花抢先答道:“谈好了!这不简单,把贫协的话照直一说,跛子还能说什么?”

    张桃花称杨开林为跛子,是不恭敬的,毕竟杨开林是杨艺的长辈。可张桃花从小就和杨开林有交往,李昭福虽有不快,也不好说什么。于蕾也觉得张桃花的称呼不妥,看了一眼杨开可,杨开可的表情很无奈。于蕾说道:“我不清楚他家的情况,按理说都是金家台的,也应该去看看的。原来不知道地方,这次知道了,有空是该去走一走。”于蕾又对张桃花说道:“桃花!贫协有交代我们要执行,但作为当事人,我们还应该说话和气,把道理摆清楚说明白,尽量不要留下意见。杨爹!你说是吗?”杨开可说道:“以前不知道,以为他们父子俩在城里享福,没想到他家也是很困难的。我隔得远,也帮不上忙。”

    红生喜欢吃馒头,好久不吃了,爬上桌子边的凳子想去拿。李昭福怕他把桌子弄翻,也不知道他想要馒头,连忙把他抱了下来。红生不依,叫出声来。于蕾拿了一个馒头给他,他才不闹了。

    面粉是稀罕物,除了那几个吃不惯大米的老同志,不是待客不能吃面制品,于蕾平常也很少吃到。

    不一会儿,陈劲提着菜盒进来了。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干部不能在外面吃东西,一是为了安全,一是不和老百姓争夺食物。其实就算是食堂里的东西,除了要按供给数量严格控制外,有结余也是不能随便浪费的。于蕾家有结余,因为红生也有供给。今天这一桌子饭菜,实际上就是红生剩下的供给,除了陈劲从外面饭店提进来的四碟炒菜、一碗汤。

    李昭福不清楚这些情况,觉得这在县城当干部还不如在家过得舒服。以前他也去过溆浦县城,应该是民国三十一年的样子,那还是打着仗呢,县城了人来人往的,有吆喝着各种小吃的,有剃头的、看相的、磨刀的,好多人,不也是热闹得很嘛!为什么东乡看不到呢?难道东乡县城还不如湘西大山中的县城,不应该呀!李昭福有些纳闷。

    蓝三妹和遥遥一来,人就齐了,人都坐拢来吃饭。遥遥认得大公公,和李昭福坐在了一起。外面带进来的四道菜中有一道扣肉,人人吃得满嘴油,过瘾!

    吃过晚饭,陈劲想带李昭福去看看自己的新房,陈劲说道:“也不是新房,是别人腾出来的,用石灰粉刷一下就成新房了。”李昭福明白,也就是去认认门。本来也应该去于蕾那里的,于蕾说她的房间是临时的,说不定几天后就会搬走。

    陈劲退还了菜盒回来,见遥遥在招待所大门口,也就站到他的一旁,牵着他的手,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李昭福不分彼此把杨开可一家也叫上了,他说:“也就是出去逛一逛,不然,回去后别人问起,还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郭宝麟正好路过就跟陈劲打招呼,陈劲正想找人说话,说道:“你们新青团,是什么团?我以前听说过三青团。”“是呀,三青团是三民主义青年团,我们是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哦!原来是这样。那郭副书记,你说我能参加吗?”“未满二十八周岁,你……”“那我不行了,遥遥行。”遥遥听了这话,欢快地跳了起来。郭宝麟说道:“陈老大真会开玩笑,最小也要超过十四岁。”“是嘛!不过,这个好,我赞成。这样就不会有儿子和老子都在一个团里,相互叫“同志”这种情况发生了,这个好!”

    郭宝麟挺看不起陈劲的,也就是老子是县高官,不然什么也不是。郭宝麟看不起陈劲更因为蓝三妹,土里土气连国语都说不好,也不认得字,还是少数民族,这女人把所有的“不是”都占全了。最近又听说这遥遥不是陈劲的,这就令郭宝麟更加看不起陈劲了,心想:陈劲连这样的母子也要,说不定是打仗打坏了什么东西。

    陈劲也不大愿意和郭宝麟这号人打交道,只是因为父母和蓝三妹的原因才勉勉强强和这种人点一下头,打一声招呼,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这种人太假了,就算是那些玩神仙跳的都比他们来得真实。把这种人扔到社会当中去,他们一天也活不下去,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这种人也就能在官场混混。陈劲每每在家里说到这些,孙桂英总要骂他两句,要他向蓝三妹学习。有时陈劲也会反驳,说要学习也应该向遥遥学习。

    蓝三妹带着人出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哦,对了!你不也是杜李的嘛,李爹、杨爹认得吗?”蓝三妹把李昭福、杨开可让到自己前边,郭宝麟摇了摇头。张桃花从后面走上来,笑着说道:“你不认识我?郭少爷!”郭宝麟被张桃花吓了一跳,连声说道:“认得,认得。”停了停又说道:“不过,我不是少爷,我是郭宝麟。”

    郭宝麟当然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初冬,他为了文佳霞的病去找李郎中的情景,这一情景他曾经多次回忆,仔细回忆,仔仔细细地回忆。

    金算盘说:“请一个李郎中,不用少爷出面。”可文佳霞非要郭宝麟去不可。好在不远,郭宝麟也就去了。当时在家迎接郭宝麟的就是张桃花,她见贵客上门,不敢怠慢,一面叫人去喊李昭明,一面招呼客人。这李昭明的医术也就那样,治个头痛脑热的也就凑合,治其他病还真该打个疑问号。听说是郭家少爷来请自己,有点想躲的意思,磨磨蹭蹭不敢回家,这就使得郭宝麟等的时间长了一些。好在这张桃花先前也是能说会道的主,再加下从小就和郭宝麟相熟,一两句话后,无拘无束地谈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也就没让郭宝麟坐冷板凳。